悟能师兄

帘栊暑尚微

明镜和新请来的张妈在厨房说话,张妈是苏州老家过来的,手里勤快,问明镜知不知道苏州有“立夏见三新”之说。

三新为樱桃、青梅和麦子,通常拿来祭祖。

明楼领着明台和阿诚两个人坐在外间沙发上,明台坐不住,翻两页礼记中庸篇就偷眼看明楼,再从茶几上乘其不备抓过一块龙须酥往嘴里塞,蹭得鼻头上毛茸茸的都是糖屑。

阿诚捧着书眉头皱的紧,他有些字不认得,可是又不敢开口问明楼。头上的乌青被仔细地藏在额发下面,已经没那么疼了。

张妈让他有些想起桂姨。

这种感情颇似“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意味,他忍不住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明楼,自然有股他眼中富家少爷才有的光彩,偶尔端起面前的咖啡喝几口,并不十分在意他和明台。

偌大的客厅里只安静地剩下挂钟走动的声响。

“来啦来啦,刚炸出来的草头塌饼,大少爷和小少爷尝尝鲜。今天可是立夏。”

白瓷碟子里叠着五六块炸得金黄透酥的糯米饼,明台丢了手里的书钻天猴似地窜得三丈高,冲着张妈嘴甜叫个不停,被明楼看了眼才安静下来。

他聪明得紧,做了个鬼脸,迫不及待捡了块最大的,想了想又挑了块给”阿诚哥”递过去。大哥就算了,平时对自己也凶。

阿诚哥刚来的时候自己总不愿和阿诚哥玩,缠着大姐也不让大姐牵阿诚哥的手。

大哥有次忍不住当着大姐的面训了他一顿,他哭的伤心欲绝,整个明家都是自己委屈嚎啕大哭的回响。大姐没做声,朝远远站在楼梯口的阿诚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把自己的手帕塞过去。

阿诚心里打鼓,但还是攥紧了布料帮明台擦干净了已经快挂到嘴角的鼻涕。

明楼当时忍不住笑了,那是阿诚第一次看见明楼除了板着脸之外的表情。他从来没见过笑的那么好看的人,觉得日月星辰都为之逊色,世上再也找不到会比明楼更让他目不转睛的人了。

两个小的咬得卡擦卡擦,勾得明楼也忍不住伸手,回头却撞见穿湖绿色旗袍的明镜站在厨房门口边朝他托着腮眨巴眼睛。他让张妈给拿了小碗装了一个,这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找明镜。

“老大不小了,还是贪吃。”明镜没什么特别责怪的意思,把明楼拽到自己身边,又指指规规矩矩坐在那里吹着气往嘴里塞糯米饼的阿诚。

“诺,他额头上。”明镜伸手比划了下,“昨天晚上回来我看他帮张妈剥花生,头上有块乌青。今天就接到药房李先生电话,和我道歉说小孩子推推搡搡不懂事,让我不要介意。”

明镜究竟还是比明楼在这个年纪多了几分七窍玲珑心,和明楼说,大概是阿诚在学堂里受了委屈,可不敢和我们说。

明楼本来正用乌木筷子夹起碗里的饼要往嘴里送,听明镜这么说,手里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他骨子里多的是明家血统里的傲气和才气,把阿诚带回明家之后,也时刻提醒自己对阿诚有如兄如父的教养之义,可他毕竟年纪尚浅,总无法事事周到。

“知道了,大姐。”

他咬了口草塌饼,竟是无端吃出了流目夏云生,疏忽便嵯峨的感慨。

晚饭依旧是几个人热热闹闹的吃完,明台被哄着先去睡了,阿诚被明楼带到书房背了会儿书。他照例站在明楼书桌旁,低头背完了之前布置的课本。

房间里一灯如豆,映出两个人影影绰绰的影子。

阿诚不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大哥没有开口问他些问题。他学的很快,但每次明楼的提问都能难倒他。“阿诚。”明楼似乎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巨大的决心,开口却把阿诚吓了一跳。

“你饿不饿?张妈在厨房里用纱罩盖了盆樱桃。”

刚刚立夏的天气,还不十分暑热,明楼抓着阿诚的手,两个人鬼鬼祟祟地从书房偷摸悄地走进厨房。明楼只穿单衫,拉着阿诚的手掌心火热异常。

”大哥。”阿诚有些不好意思,他口袋里被大哥装满了樱桃,红艳艳沉甸甸地让他忍不住就隔着口袋摸了好几下。

“我们去院子里吃。”明楼眨眨眼,像中午那会儿明镜朝他眨眼那样朝他的阿诚也眨了眨眼。

要有酒,有诗就好了。

明楼大喇喇地躺在有露水的草地上,拉着阿诚坐在他身边,然后伸手拨开了挡在那块乌青前面的头发。

那是个疼痛的小秘密。

现在,他的大哥知道了。

月亮和星星把他们两个人照得亮堂堂的,明楼没问他怎么受的伤,也没问他疼不疼,而是说,大哥送你件礼物,

阿诚又把口袋里的樱桃摸了好几下,他心里有个声音小小地说,已经送了我最好的礼物啦。

明楼神神秘秘地摸呀摸,摸出来用彩色网兜装着的一个煮鸡蛋。”俗话说‘立夏胸挂蛋,孩子不疰夏’。我们家阿诚跟着我就会吃得好,长得快。”

“大哥。”“嗯?"

阿诚低下头飞快地在明楼脸颊上亲了亲,他软软的脸颊擦着明楼被樱桃汁熏得湿润的嘴唇,他见过明台这样讨明镜的欢心,可他从来不敢这样对明楼。

他抬起头呆呆仰望夜空,浑身都变得热乎乎的,他想,原来这就是立夏呀。

他有了大哥,有了大姐,有了明台,还有草头塌饼和晚上偷偷从厨房带出来的樱桃。

他终于用了勇气,不用再害怕任何人和事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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